人人都戴上口罩,可还是带着担忧走进了人流如织的机场。换取登机牌,托运行李,一切顺利。可没等我们心安,事情突如其来。我们正依次把托运的行李放上传送带,机场广播响了,这语言不是泰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中文:请湖北籍的张*旭先生到安检区进行单独检查。
广播的尾音还未散去,我们一家怔怔地立在那儿,这才后知后觉感应到工作人员刚才在仔细端详姥爷的证件,张*旭是姥爷的名字。机场里大多是和我们一样来自中国的旅行者,先是沉寂了几秒,然后传来小声议论,那是湖北人,那是湖北人人群自动散向两侧,机场大厅一下空出一大片地带,从更换登机牌到安检区特别检查处的通道一下子露了出来,好像是在茂密的丛林中突然开辟了一条大路,这路却愁云惨淡。即使隔着口罩,我也能感觉到我们一家的脸色都不太好,检查人员会对姥爷做怎样严格的检查?他会和我们一起顺利离开泰国吗?听说国内有些城市已将湖北籍游客单独集中管理,泰国也会这样吗?
我注视着姥爷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与心疼,姥爷离开武汉已经足足13年,可因为证件上的信息,因为现在极其敏感的湖北二字,却不得不单独做严格的检查。舅舅搀扶着姥爷过去,姥爷回头叮嘱我们:没事,你们就待在这儿,不要靠近安检区。我们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一直等了15分钟,才看见姥爷面色沉静地回来。我连忙迎上去询问是怎样检查,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量体温,问有没有发热,身体有无乏力的症状。姥爷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还是让我们的心揪紧了,回程之路上,湖北二字还有后患吗?
上了飞机,空乘照例进行安全检查,大家都静静坐着。气氛比先前更紧张,一杯小小的饮料都要全封闭,以防病毒进入。N95口罩在全封闭的机舱里真把我们折磨得够呛,随着重重的呼吸,口罩忽起忽落,每次吸气、呼气都像到了6000米海拔的地方一样艰难。我盼着早点儿起飞,早点儿回家。而这时飞机的广播响了,不知为何,我的心一紧,该不会又是
请张*旭先生到后排空位就坐!
姥爷闻讯起身,尽力让自己保持微笑。虽然广播没有特别提醒湖北二字,但是敏感时期,机上的乘客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罩,努力把身子移向靠窗的一侧。口罩外,各色的目光交织在这个老人的身上,探寻、警惕、担忧,还有厌恶。姥爷阻止了舅舅的陪伴,他加快了步伐走向机舱尾部。看着过道上有些孤独的身影,我有些心酸,不就是湖北籍吗?他这些年并没有在湖北待过,为何要遭受这差别待遇?担忧病情传播,这些措施没有错,但是当自己的亲人被特殊对待时,真的很难接受。这是一段压抑、漫长的航程。
飞机到达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我们已做好准备,姥爷必然也会接受特殊检查。果然,成都机场的检查阵势更是可怕,身着防护服的三位医生又对姥爷进行了专业的检查,不仅仅是量体温,还用上了不知名的专用仪器,询问了近期行程,登记了详细的信息。
我守着行李默默等待,突然无比后悔这次的出行,如果宅在家中,姥爷就不用成为焦点人物,不用遭受一次次的盘查,一次次的尴尬。这次疫情让湖北、武汉出了名,这段日子,人们一提起湖北、武汉就会谈虎色变。我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湖北身上的压力小一些,姥爷和所有湖北籍的人们不用再遭受特殊的待遇。
平淡如常,成为我此时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