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新年,再次回到外婆家的小院。许久不见的晴好天气,趁着难得的融融冬阳,外婆将积淀了时光色的旧物搬出来晾晒。
我从旁走过,看见旧物堆里有一双色彩依旧鲜艳的童鞋,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双手工缝制的虎 头鞋,鞋面是红缎子做成的,几根彩线粗略勾就的虎脸显得质朴憨厚。彩线镶边的大眼上一双浓黑的眉毛带着浪花般的高低起伏为它添了一丝威风气。黄线勾成的绒绒胡须,触手温暖柔软。棱棱支起的圆润的耳朵上还点缀着彩色的短流苏。如此多艳丽的色彩堆叠起来,不免流俗,却也生出了些稚拙可爱。我手捧小鞋,耳畔响起轻轻巧巧的脚步声。那是儿时
春天里脚踏实地的回忆。
幼时,新
春,阳光金灿灿却依旧驱不走冷冽的寒意。这时,外婆便会为我做一双新的虎 头鞋,热烈鲜艳的颜色,似乎是为了保佑我顺顺利利地从旧年严冬迈向新年暖春。小院一隅,午后的暖阳里,那些五彩斑斓的棉线和花花绿绿的碎布片在外婆怀里如同鲜艳的春花。我贪恋着在冬日短暂的阳光下玩耍,外婆却在这明亮温暖的阳光里加快了手下的活儿。眸光落在外婆飞舞的手上,一刺,一摁,一引,一拉,线绳抽动使与一层层厚厚的鞋底摩擦发出沉闷又爽利的声音,是那么悦耳。针脚细小匀实,工工整整。为抑制冬日寒流入侵脚底,外婆会将鞋底缝的厚厚的,所以纳时便不免费力些,可外婆眼底却有专注又温柔的光,昭示着她的心意,我的春。
在绕山岨流的小城岁月中,她将一生劳碌和时光积淀下的温柔与爱,伴着酡红的夕照一并纳入我小小的鞋底。这些丰盈的记忆时刻温暖着我前进的步履。
仿佛有一股春日的暖流,自我手中小小的虎 头鞋流入心中。雷抒雁在《履痕》中写道:“正是穿了这些鞋,你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一双鞋,就是一段有头有尾的
故事,就是一段有血有肉的记忆,其间渗透着动人心魄的情感。”我想起百天照里穿着虎 头鞋的自己,从前蹬着虎 头鞋满地蹦跳的场景和自己在她目光中一步步迈向
春天的脚步。
这世上总有人愿为你不计心血,不辞辛劳,如同血脉不会断绝,生命亦是如此轮回着。或许有一
天,虎 头鞋只能封存在旧物堆中,但爱,永远不会无处依附。虎 头鞋,固是人间小物,但人心方寸,却自有乾坤万里。正如她护佑我的脚步,迈向人生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