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
巴掌,一直疼在我的记忆里。像浓雾一样驱散不去,又雨露般滋润着我人生的禾苗。一九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加上苏联卡我们还债的脖子,我们中国处在生死考验之中。不是在灾难面前挺立,就是在灾难面前死亡。我们中国人民在考验中不但没有弯下腰脊,而且壮大成熟,挺立在世界东方。那时我才六岁,做梦都想着能吃上个白馍,家里别说白馍,连红薯面馍也没有。父母亲数着粮食过日子,把粮食视为金豆。整天清汤寡水,碗里照见星星。青黄不接时,把榆树皮都刮光刮净啦,磨成榆皮面充饥;把玉米芯都粉碎蒸蒸吃了,尽管吃时噎得上不来气,眼里嗪着泪水,为了充饥保命还是慢慢把它咽进肚里。村里浮肿病遍地都是,上至八旬老人,下至五岁玩童。父亲的腿肿的像台柱子,透明发亮,按一下,多深一个坑。就这还得下地干活。一天晚上,父亲对母亲说:他去掐玉米杆,发现玉米杆搂里有一篮红薯,非常鲜亮,他数了数,一共是十三疙瘩。他说不强是谁家放在这里的。他一疙瘩也没拿,原封不动又把它盖好。父亲说这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埋怨爹,为啥不把它拿回来,让我好好填饱肚子。次日,母亲不在家,我饿得肚子咕咕叫,喉咙里像伸出一只手。我看看家里没啥吃,只还有半蓝红薯,母亲把它锁在木箱里,说是留着过年吃。我手从木箱缝里入进去,只能抠住红薯皮,因我没拿钥匙,只能望杏解渴。我偷偷跑到父亲说得玉米杆搂里看见那鲜亮的红薯,像看见一笼白馍,口水都流了下来,我把那红薯拿了两疙瘩,回来烧着吃。正吃得时候,父亲回来了,问我哪来得红薯,我说在地里留得。父亲说胡说!地冻如铁,哪里能留来红薯?父亲又跑到玉米杆搂里,发现红薯少了两疙瘩,回来严厉地问我,并伸出了
巴掌。我惧于父亲的威严,如实招来,说是从玉米杆搂里拿的。谁知话未落,父亲
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骂着说:没出息的东西!我捂着脸哇声大哭起来,说,我老饥。父亲余怒未消地说:就是饿死也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母亲回来,父亲又把家里的红薯拿了两疙瘩大的,送到玉米杆搂里。并把红薯盖好,等待别人来拿。树叶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这事已过去五十多个春秋,父亲已仙逝多年,我也两鬓斑白,但这
一巴掌我还记忆犹新,像发生在昨天似的。父亲这一巴掌,像一盏明灯,是一条坦路,叫我如何做人做事,如何生活,如何度过一生。